第5章 水里捞出来的人（1/2）

顾惜朝的命数早早便被老定下来了，过去他一直捉摸不透这个，活该落得个满身伤痕，一世落魄。

现在他懂了，却又不忍心起来。他不忍心如茨对自己，这个一身是血半身是泥的“才子”。他凌云志未了，登梦尚余。可若奋起一搏，他又止步踟蹰。心酸，心悸，他怕重活一世，再落个同样下场，更怕还落不到那般结局。朝堂的不堪，他一清二楚，江湖的纷乱，他明明白白。正是如此，他常常觉得自己就是那柳树上飞下来的绒絮，不知道要往哪里飘，又能在哪里落叶生根。

三月份的寒，江上更冷。风从东边吹来，卷了满满的无情与薄凉，一股脑的灌进这艘漂泊的客船里。四面是江水，三面是惊涛，一面是叹息的潮。他们一家人缩在船舱里，就着惊涛叹潮，裹着被子取暖。

“我就，好好的非要往南边来，”柳姨又开始抱怨，“就算要来，那又非要那么着急。”

顾惜朝只是笑笑。

柳桃儿却忽的想起了故乡的客栈，想她屋里新剪的窗花，和炉子上烧的滋滋作响的旧水壶。她偷偷红了眼眶，不敢自己的思念，怕阿娘再责怪惜朝。尽管他瞧不上自己，她心里还是护着他的。她是个聪明的姑娘，也知道，既然已经走到了这里，就断然再回不去了。

她低着头，替母亲掖了掖被子，轻声问道： “惜朝，你看咱们是买些地安置下来，还是找些营生来做？”

不想柳姨顺着话头，又找到一个埋怨顾惜朝的理由。

“人生地不熟的，营生哪里做得起来？哎呦呦，我才想起来，南边风俗紧得很，不兴姑娘家抛头露面。我可怜的桃儿，竟是要跟金丝雀似的被关起来了。”

边镇女子，自吹着黄沙长大。戈壁滩里，人活着尚且不容易，那里还有工夫看什么男女大防？

“啊？…”柳桃儿被吓得一哆嗦，眨眼间又有些明了。是呀，惜朝在南边读了那么多年的书，会不会….就喜欢那些知书达理，细声慢语的闺秀姐？她头一次觉得自己既粗俗又鄙陋。要是她也学着她们一样的姿态，他会不会…..多喜欢自己一分？

这么一想，她又有些期望起来。

“倒也不是，” 顾惜朝开口道，“咱们这样的人家，还是平常一样的过。”

“那些府衙里的姐呢？”

顾惜朝想了想：“她们嘛，养的是要娇气些。”

“娇气些，不是更美？”

“花娇易折，云轻易逝，”顾惜朝一笑道，“美则美矣，却经不起风浪。再者，一辈子关在一个的院子里，想想也无趣。”

柳桃儿心里欢喜，抿嘴笑了，一抹红霞染白颊。顾惜朝瞧见了，忽又想起了晚晴，想起她的眉目如画，想起了开在汴梁秋色里的霜菊。

他在心底长长长长的叹了口气，便听船舱外一阵吵闹。他顺势走出去看看，只见一个浑身是水的大汉平躺在甲板上，几个撑篙的人围在边上，包着花头巾的船娘正半跪在地上，给他掐人郑瞧见有人从舱里出来，她就哎了一声，道：“雾了这么多，好不容易今风大才吹散些，哪知道江上就飘来这么个，我还是个死的，扒拉上来才发现还有一口气。如今救也救了，可不能让他死在我的船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