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二章 爱情最后的狂欢（1/2）

早上八点，乔帆在四院门口，见到早早等候在那里的向欣予。他歉疚地看看她，以为她肯定会面带怒色，或者责备他说谎。可直到走到诊室门口，向欣予只字未提乔帆骗她的事情，而是不断安慰他：胃镜超声技术非常先进，可以比较准确判断胃内部情况，所以不要太过担心；负责给他做检查的医生接受过杨叶卿的拜托，是四院经验最丰富的内镜超声大夫。这几日，在医院，耳闻目睹那么多的疼痛哀嚎，轮到自己去接受命运的筛选，乔帆心里还是很紧张的。初秋的天气正好，阳光灿烂，云淡风轻，医院的草坪上，还有小鸟在草隙间寻找食物。他暗暗祷告，好运眷顾，胃里的谜团自此解开。

麻醉药开始发挥作用的时候，向欣予温柔地握住乔帆的手，说：“放心，一会就不难受了。我在外面等你。”歉意和感谢，填满乔帆的心。他轻车熟路地侧躺在检查床上，等待高超的医疗检测手段驱散恐惧的阴云。医生紧盯着检测仪的屏幕，来来回回地选择点击、放大，乔帆迷迷糊糊地忍耐着。到后来，医生的指令和对话，他都听不太清楚。只是依稀记得，拿管子的医生躬身在他的身体上方，看病灶位置，眼神很严肃，眼角的细纹挤成地壳的褶皱层。

检查结果，不仅没有如乔帆所愿，反而丢过来更大的谜团：来源于粘膜下层或固有肌层的胃壁隆起病变。向欣予焦急地问医生，这次检查结果和以前相比，是轻还是重，是不是肿瘤？医生沉默一会，说：“可能是间质瘤或者血管源性肿瘤，还需要进一步结合临床检查才能判断。”

清醒过来的乔帆，一时间心慌意乱，他开始觉得被一只无形的手压住心脏，每跳一下，都会憋喘一会儿。年纪轻轻的，难道就要被那个一厘米多的肿块给玩死？乔帆后背一阵阵发凉。向欣予在一旁给杨叶卿打电话，表情焦虑无比。省四院的医生和设备已经是全省最好的了，检查到这一步，依然是个大问号，向欣予也开始沉不住气了。

杨叶卿在电话中安慰女儿：“医学上的事情，七分经验，三分设备，认真对待非常必要，但也不要放大焦虑，以免造成更大的伤害。乔帆的情况看来比我们想象的都要复杂，实在不行，就去更大的城市再试试。”

“去北京管用吗？”向欣予紧紧握住手机，对杨叶卿说。

“这个我也不敢保证，只是可以肯定，国内有几个医院，在诊断和治疗胃病方面，全国领先，说不定可以帮到乔帆。”

向欣予把杨叶卿的意思转达给乔帆，希望他能够同意尽早安排去上级医疗机构检查。乔帆摇摇头，拒绝了。这让向欣予意外之余也有些生气，她顾不得身边人来人往，抓住乔帆的肩，坚定地说：“我不管你同不同意，检查必须要做。你是我的男朋友，我要你健健康康陪我到老！”

乔帆看向欣予眼中带泪的样子，也不由得伤感起来，语气低沉地说：“欣予，你让我再想想，把手头的事情安排好，我去，还不行吗？”嘴上这么说，死亡的黑影却像蛇一样在乔帆的心脏爬行。

“好，乔帆，不管怎样，我都会陪着你。”向欣予坚定地说。

“欣予，今天我还有些事情，就不送你回去了。你放心，我一个大男人，没那么贪生怕死，只是需要点时间面对而已。”

和向欣予分开之后，乔帆就直接去找韩冰。突然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和医院结缘，他的心再也难回早先的平静。阳光无孔不入地照在病房的绿萝上，促成连续不断的光合作用，让每一片叶子都焕发出勃勃生机。韩冰已经换上韩文华给她带来的衣服，靠在床头翻看朋友圈。乔帆跟韩文华和袁清山打过招呼后，就去找主治医生了解病情。医生拿给他韩冰之前做的胃镜报告，四个小方格里血淋淋的胃壁，糜烂物丝丝拉拉的……看得乔帆不寒而栗。医生建议可以出院，但务必按时服药、小心调养、必要时随诊。

想想自己的胃，再看看病床上的韩冰，乔帆的心突然很灰。重逢来得太晚，竟然让他们连生龙活虎互相埋怨指责的力气都失去了。他把手机里翻拍的检查报告给韩文华和袁清山看，三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叹口气，立即达成无论如何都要把韩冰的胃管理好的统一意见。韩冰比前几日都要安静，她自顾自地躺在那里，思量着离开医院之后，该如何拜托姑姑姑父；当然，还有彻底从乔帆的世界消失。

坐在乔帆的车上，韩文华和袁清山不断地引出话题，来缓解韩冰一语不发造成的尴尬。韩冰问姑姑车为什么没有停在医院，东西搬来搬去多麻烦？被韩文华故意装作没听见，略掉了。韩冰只好打开后排座的车门，先行坐好。袁清山无奈只好去坐副驾驶，让韩文华在后边陪韩冰。一路上，韩冰大多数时候都微闭双眼，沉默不语。直到一次急刹，颠得她头失控地摇晃几下，她看看窗外，才发现车子走的路一点也不熟悉。车上的其他三个人，谁也没有对此提出质疑。

差不多一个多小时后，乔帆在一个很新的小区把车停下来，和袁清山心照不宣地拿出后备箱的物品，韩文华则扶着韩冰跟在后面。韩冰皱皱眉头，纳闷地问：“姑姑，怎么会有这么多东西，我住院的时候，也没拿什么啊？咱不是要回家吗？这是哪里？”

“哎呀，你就别问了，跟着走就是。都是你的亲人，还能害你不成？”韩文华料定韩冰马上就要开始反抗，心慌慌地想要把她赶紧送到楼上。乔帆和袁清山早就走到电梯口，所以韩文华更得抓紧韩冰。

当乔帆掏出钥匙，扭动门锁的时候，韩冰才意识到，这里是乔帆的家。她当即转身就要走，被乔帆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，强行扶进门里。韩冰倔强地站在门厅，不肯移步。就在这时，她猛然注意到沙发一角的憨仔，脸上的冰冷渐渐化开。她没想到乔帆还留着它，更没想到它会每天都这么摆在客厅。“小冰，你坐下，慢慢听我们解释。”韩文华坐在沙发上招呼她。

“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？姑姑，你不想带我回家，可以直说，我是成年人，完全可以养活自己。”韩冰继续嘴硬地说。

“小冰，你姑姑也是一片好心，你不要这么抵触。”袁清山在一旁帮腔。

“是的，小冰，元溪是城市，医疗条件比咱们老家好。乔帆又会照顾人，把你交给他，我们放心。”韩文华希望侄女能够知晓她的良苦用心。

“姑姑，你们合谋把我送来这里，就不怕他对我图谋不轨？”

“小冰，你和乔帆以前的事情我们都知道，乔帆为人诚恳，我们肯定不会看错。你就当乔帆是个大哥哥，在这里暂住一段时间，好好调养身体。水中石那边我已经去找过他了，你再也不要再回他那里。这几个包裹里是我从你出租屋拿出来的一些物品，如果有遗漏的就重新买吧。房子已经腾退，还给房东。你已经回不去了，先在乔帆这里住着，等身体完全康复，咱们再从长计议。”

“姑姑，你的心思我明白，但我不能同意。我可以安排自己的生活，谁也不拖累你们。”说完，韩冰起身就要往外走。一直默默站在门厅的乔帆，张开双臂，把路挡得严严实实。

“你让开！”韩冰冷冷地说。

“你站住！”乔帆也不相让。

“我跟你有什么关系？你凭什么要这么管我？”韩冰忍不住大喊。

“凭你当年让我爱上你，凭我现在也忘不了你。给我一个月的时间，也给你自己一个月的时间，就一个月，我们不打不闹地在一个屋檐下，好好地过每一天。一个月以后，你走你留，只需通知我，这样还不行吗？”乔帆的语气从开始的强硬，渐渐变得更像是祈求。韩冰听出很多悲伤的讯息，她没有再反驳，把沉默当成守护尊严的最后武器。

韩文华拍拍韩冰的肩膀，示意她不要再坚持。就连袁清山都不站在韩冰这一边，没有退路的她只能暂且就范。送走韩文华和袁清山后，乔帆把憨仔放在韩冰手里，说：“我去超市采购一些食材和生活用品，你帮我在家陪憨仔。当年你把它丢在出租屋，我去找你没见到人，房东把憨仔转交给我。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爱情结晶，憨仔的眉毛随我，鼻子随你，嘴巴就是我们俩傻笑的样子……你要再敢丢下憨仔，憨仔会伤心死的。”

“那我要是抱着憨仔一起走呢？”韩冰反问。

“你是韩冰，捉迷藏的高手，我前脚出门，你后脚就会走。所以，我拿走了你的手机。那边座机可以打电话，我的手机号就贴在那里，或者你打自己的手机，我就能收到。不超过一个半小时，我肯定回来。我出去后，会把门从外反锁上，这样安全。”乔帆晃晃韩冰的手机，转身出门。剩下韩冰在背后气得杏眼圆睁，也不知道是出去什么动机，脱口而出，喊了一句：“反正我未婚夫很快会来接我的。”

生活如此凌乱不堪，是乔帆始料未及的。成家立业、孝亲敬老的远景规划都还没来得及实现，他就要如此绝望地等待最终宣判。恐慌、悲伤，像病毒一样在他的心脏攀援扩散，让他一度感觉心悸不安。他自私地想，也许上天让韩冰在这个时候出现，就是要他们相扶度过难关。即便韩冰口中的未婚夫确有其人，他也想把韩冰在身边多留几天。这是唯一能让他觉得好受些的事情。

坐上驾驶座之后，乔帆立马感到手机横在裤子口袋的不适，就随手掏出扔在副驾驶座位上，掉落的震动让手机屏幕亮起来，乔帆瞄一眼，看到满屏亮闪闪的星星，在深蓝色的夜空衬托下一眨一眨的，完全不是女生手机常见的美颜自拍壁纸。乔帆随手一点，竟然没有锁屏，直接就点开了。这几日，天天跟韩冰斗嘴斗气，也没顾得问她的手机号。乔帆拿起韩冰的手机，输入自己的电话号码，按下去。几秒钟后，韩冰的手机号就显示在乔帆的手机屏幕上。他当即新建联系人，把电话小心存上。这才放心地赶去超市购物。也许，接下来的一个月，是乔帆和韩冰最后一段相依为命的日子，要把生活起居、一日三餐都安排得妥妥的。

一个多小时后，乔帆提着大包小包，回到家。小卧室房门紧闭，卫生间地面余水尚存。乔帆敲敲小卧室的门，心平气和地问：“还要不要你的手机？”

“放门口就可以，我一会拿。”

“那你晚饭吃什么？我去做饭。”

“是食物就可以，寄人篱下，我不挑剔。”

“行，手机放门口，你自己拿。我的手机号已经代你存好，有时间给手机设个开机密码。”

“没有秘密，设什么密码？不像某些人，手机里藏污纳垢。”